来源:嘉兴日报-嘉兴在线
嫩韭炒蚕蛹听说过吗?人间至味哪。
记忆倏地飘到三十年前。熟茧剥成丝绵后,娘从盆里挑出一条条肥硕饱满的蚕蛹,用清水漂净渣滓,放在竹篓里。丫头抓起一只纺锤形的蚕蛹,往嘴巴里送,哇,嫩得爆浆。“馋虫,还不快去菜园里捉把韭菜啊。”娘轻轻掸了丫头伸向蚕蛹的小手,佯嗔道。
捉韭菜!咱洛西老乡这个词用得妙。韭菜也是活物,要去捉它们,嘿嘿,像捉活鸡活鸭似的。于是,那个流着哈喇子的丫头从门背后利索地抓起一弯“铁戒子”(割草镰刀),一溜小跑,去屋后菜园里捉韭菜。韭菜一定要选嫩的。
李渔在《闲情偶寄》中说:“嫩韭乃芽之初发,非特不臭,且具清香,是孩子之心之未变也。”哗哗哗,三簇嫩韭,一阵清香。嫩韭一头丝绦似的油绿青翠,另一头梗子处白乎乎包着薄衣。丫头将嫩韭摆到屋檐下,扯了一条拔秧凳,蜷着身子,把韭菜里的老蔸、野草,一一挑择干净。青葱的韭菜在竹提篮里排列得整整齐齐,丫头这才回过神来,开始抓挠胳膊。刚刚在菜园子里被一只“咿咿呀呀”唱着京剧的黑白花蚊叮出了小红包,她边挠着边拎着提篮,又一溜小跑,跑到家门前的白水河边。
“ 小 心 点 ,河 埠 头 石 块 长 青 苔 了 ,滑呢。”娘在厨房里拉长了调门喊。那声音悠长得像苇子叶。“晓得了,娘。”丫头先用手把面前漂浮着树叶的清水一瓤瓤地拨开,清水又聚拢来,明镜似的平整。
岸边的芦苇,千条万条垂下绿丝绦。洗过的韭菜,细细长长,青绿芳香。丫头一路挥洒着提篮里湿湿的嫩韭,水珠子滴在白乎乎的七高八低的泥径上,留下湿黑的水花印记。娘将嫩韭平放在砧板上,“噗噗噗、噗噗噗”,从一头开始切段,每段寸许。
娘切韭菜段子,就像村里的小队长红生伯伯丈量土地,一丝不苟,精准无误。起热油锅,弹少许薄姜和葱白入油锅里,爆香,再把蚕蛹倒入锅中,不停煸炒。用锅铲挤压蚕蛹,使之熨在滚烫的锅壁上,逼出蚕蛹的水分,直到有一股干香溢出,蛹壳颜色变得油亮深沉,撒入丝丝嫩韭。将韭菜炒匀炒软。最后,撒几星子细盐,翻炒几下,就起锅了。好一碟黄金碧玉绡,香飘十邻。
丫头趁着娘转身的档儿,抓一条蚕蛹,扔嘴中,忍不住烫得直甩舌。可那味道,真是外脆里嫩,鲜香无比。不曾吃过的,真不知道那妙处。“去,给你爹去打瓶黄酒。”娘给了丫头一张皱巴巴的纸币。丫头得令,向西一路狂奔,一气儿跑到白家桥头拐脚阿三的小店里。买回了一瓶长脖颈圆身子头带压盖帽的绍兴老黄酒。
爹用挂在八仙桌侧勾上黑乎乎的瓶起子,噗的一声,将锯齿状的压盖扳掉。“哗哗哗”,琥珀色的黄酒倒入寸许高的白色小盅里。爹一口口啜着黄酒,品着嫩韭炒蚕蛹,嘴里情不自禁地发出“啧啧啧”声。
爹若是吃得酣了,便像座山雕似的把右脚竖起,架在长凳上,眉飞色舞,跟我们大讲他年轻时在蚕种场里做会计时的趣闻轶事。有时,娘高兴了,也会拿爹的盅子抿上一两口黄酒。
三十年过去了,丫头变中年。洛西乡里,鲜有农户看桑养蚕,蚕蛹成了稀缺。
村子东头的建明叔叔,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当了医生,做了城里人。有一次回乡,他娘要忙着杀鸡宰鸭,叔叔悄声说:“娘,鸡也不用杀,鸭也不用宰,儿就心心念念想吃您做的嫩韭炒蚕蛹哩。”这味蕾,原来也怀着浓浓的乡愁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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