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化肥大量使用之前，农民在田里和菜地里施的都是有机肥。

所谓有机肥主要指人肥鸡肥猪肥等，唯独狗屎不能作肥料，狗屎不但特别臭，而且含有很多病原菌和寄生虫等。

田里和菜地里都需要有机肥，这有机肥就变得特别紧俏。

于是有些地方就出现由生产队组织到城里偷大粪的现象。

到城里偷大粪一般半夜就要出发，一干人挑着粪桶，打着手电筒，雄纠纠气昂昂地往城里赶。不知道的人以为他们要准备跨过鸭绿江去打仗了，只是那兵器看起来有点怪异。

这帮人必须天还没亮就要赶到城里，然后到白天侦察好的公共厕所偷。待每人都装满两粪桶时，便兴高采烈地赶回生产队，然后记工分。

当然有时也偷不成，因为城里人也不都是傻瓜，他们有时也会派人看守厕所，严防肥水被人偷走。

我没有去偷过肥，也没有看到别人去偷过，因为小孩子半夜要睡觉，所以只是听说而已。

但积肥是有的。

那时候学校就有这样的要求。

记得是在小学三年级或四年级的时候，有一段时间，每天早晨去上学，都要用土箕提一点鸡肥鸭肥或别的什么肥到学校，否则不让进校门。

当时校门口有一个比较大的坪子，每个人提来的肥料就堆在那个坪子上。

当然也不是乱堆，而是每人一小堆，作上记号，写上名字，以防被人偷走。

在这些肥料中，有一堆特别大，那是杨老师的。

当时老师没有积肥的任务，杨老师是主动去积的。

他每天早晨天刚蒙蒙亮，就提着土箕，拿着粪夹，大街小巷地找猪屎。待到天亮时，往往就能夹到一土箕满满的猪屎，然后提到学校堆起来。

他于是常常被评为积肥积极分子，还到城里开过表彰会。

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，他说要向雷锋同志学习。

但是雷锋是解放军战士，平时喜欢做好事，并没有大清早提着土箕拿着粪夹满大街去找猪屎。

不知道杨老师是怎么想的，也许是他的思想境界比较高，别人无法理解。

因此，在这件事上，学校并没有号召大家要向雷锋同志学习，而是号召大家要向杨老师学习，争当积肥积极分子。

但是其他老师却不学习，倒是学生们很积极。

于是就有一些学生也早晨天刚蒙蒙亮就起床去夹猪粪。

那时各家各户的猪刚刚放出来，而猪憋了一晚上，大清早肯定要清空。

孩子们比较有经验，一看到一只猪走着走着忽然原地不动，屁股往上撅，尾巴往上翘，就知道它肯定要办大事了，于是非常迅捷地冲过去，用土箕顶着猪屁股，心情万分激动地等待着。而那些动作不够迅捷的只好悻悻地到别处去寻找。

但是我没有满大街去夹过猪屎，我的积肥任务是我的同桌帮我完成的，因为他的父亲是生产队放牛的，那牛圈里有很多的牛粪，我和同桌就每天去提一点点，非常轻松就完成了任务。

任务是完成了，但有一个问题一直让我感到疑惑，甚至到今天还在疑惑着。

那就是：校门口堆了那么多的猪屎鸭屎鸡屎，为什么大家都不觉得臭？

而且不但不觉得臭，反而从那经过时，总能闻到一股股淡淡的粪香.

这是很奇怪的。

或许那时候我们的鼻子都失灵了，或许是像那位老贫农到我们学校作报告时所说的有了阶级感情？

那时候不能种花不能养鸟不能穿漂亮衣服不能吃好吃的东西，凡此种种，都是属于资产阶级的,而与此相反的似乎就属于无产阶级，难道真是因为这？

我不知道。

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，那时老师给我们学生写评语，一定要有一句“不怕脏不怕臭”。

到了期末发成绩册时，同学们翻看后面的评语，都会先找找看有没有这句话。如果有，那就欢天喜地，至少是很放心了；如果没有，那就会非常郁闷。

我就曾经这样郁闷过。

当时我就想，为什么别人都不怕脏不怕臭，我就又怕脏又怕臭？

这样想着，就暗暗地下决心，今后也要不怕脏不怕臭，管他什么猪屎鸡屎鸭屎，该用手抓时都要用手抓。

后来我的评语中也有了那六个字，于是跟大家一样欢天喜地。

但是为什么不怕脏不怕臭会让大家欢天喜地，我到现在还不明白。